少時,也是京城的風雲人物,隻是他的風雲不在他自己,而在他有個丞相老爹和一個皇後姐姐江少爺整日混跡在勾欄院裡,自那日楊柳橋上驚鴻一瞥,便對素手醫仙一見鐘情,整日像個狗皮膏藥一樣粘著醫仙。此刻,本應享儘繁華的江少爺叫苦連天,“我就冇見過這麼殘暴的人,今天看這個不順眼,殺了;明天那個跪得不端正,殺了。短短半個時辰啊,金鑾殿前就多了五具屍體。”“我現在上早朝就跟坐牢一樣,大氣不敢喘一下,生怕哪裡做的不好惹...-
開乾三年,歲在櫻筍。
新帝威懾天下,平定南北,四海歸一。
*
“嗒,嗒.......”
“嗒......”
“嗒……”
花姚撐著竹杖,行在街邊的玉蘭樹下。
翠竹襯得他的手頎長白淨,皮膚細膩如冷玉。
“是素手醫仙。”
人群自動分散向兩邊讓出一條路。
醫仙經過的地方,殘留著揮之不去的草藥香。
若是這時候有人問一句,素手醫仙是誰?
旁人定會詫異,你連素手醫仙是誰都不知道?
話說三年前,蘇州多瘟疫,素手醫仙橫空出世,銀針一揮百病皆除。
冇人知道他從哪裡來,問其姓名一概不答。
世人觀其有一雙妙手,盈盈素白,便尊稱其為素手醫仙。
也冇人知道醫仙長什麼樣。
醫仙常年帶著鬥笠,垂下的白紗遮住了他的麵容,隻能在風吹時瞧見一截蒼白的下巴和纏繞在脖頸間的烏黑髮絲。
素手醫仙輾轉各地行醫,一個月前到了京城。
本草堂前冇日冇夜排著長隊,滿城醫館生意慘淡無人問津。
“嗒,嗒......”
醫館隔壁是家茶館。
醫仙每日清晨都會在茶館喝茶,今日也不例外。
“三年前,被貶為庶人的廢太子從雍州殺到了皇城,率領千軍萬馬將皇城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講到最精彩處,說書先生“啪”的一拍竹板。
當朝天子的皇位是搶來的,這樁子事,在當時不僅不是秘辛,反而是人們茶前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
畢竟人家不是什麼半路殺出來的無名小卒,而是正兒八經的嫡長子,做了整整二十三年的儲君。
至於好端端的太子為什麼會被廢,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師父,皇帝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將官場上的那些老狐狸整治得服服帖帖的人。”
門外傳來一道爽朗的少年音。
一進茶館,江景之就鎖定住窗邊的那道白影,掃了一眼桌子上除了茶水還是茶水,“這過得是什麼苦日子,小二,上酒上菜。”
文人墨客常聚的風雅之地哪有酒菜?
小二擦著額頭上的汗弓腰道:“江少爺,您可是又來錯地方了,酒館管在出門右拐十米處。”
江景之白了他一眼,“罷了,來都來了。”
眾人心照不宣。
這江景之十七八的年紀,目似點漆眉似劍,濯濯風流年少時,也是京城的風雲人物,隻是他的風雲不在他自己,而在他有個丞相老爹和一個皇後姐姐
江少爺整日混跡在勾欄院裡,自那日楊柳橋上驚鴻一瞥,便對素手醫仙一見鐘情,整日像個狗皮膏藥一樣粘著醫仙。
此刻,本應享儘繁華的江少爺叫苦連天,“我就冇見過這麼殘暴的人,今天看這個不順眼,殺了;明天那個跪得不端正,殺了。短短半個時辰啊,金鑾殿前就多了五具屍體。”
“我現在上早朝就跟坐牢一樣,大氣不敢喘一下,生怕哪裡做的不好惹了那位的眼,白白掉了腦袋。”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就江景之這個小霸王敢說。
眾人豎起耳朵旁聽,就連說書先生的眼睛也時不時往他們那裡瞟。
江景之繼續抱怨:“姐夫整天擺著一張冷臉,比冰窖裡凍了八百年的冰塊還冷。最近又在尋什勞子神醫,皇榜張貼了好幾天冇人敢揭。”
“皇榜?”
“對啊,就在茶館對麵貼著呢,你不知道?”
花姚還真不知道。
竹杖敲在地上的聲音再次響起。
花姚在牆上摸索,已經摸到了皇榜的邊緣。身邊,江景之壓低聲音吐槽:“這誰敢揭啊,治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你可千萬彆……”
下一秒,花姚就將皇榜揭下。
……
自素手醫仙來京城後,滿城醫館業績慘淡無人問津,直至他入宮麵聖,籠罩在眾大夫頭上的烏雲才終於散去。
*
當班的太監領著花姚和他的小徒弟到了翠竹軒。
“陛下正在與諸位大臣商議朝事,今日天色已晚,請醫仙前輩在此休息一晚,明日朝後待陛下傳召。”
江景之揮手扇了扇塵土,“你們怎麼辦事的,給安排這麼個破地方。”
“無妨,有屋棲身便可,此處山明水秀,竹柳依依,倒是彆有一番風味。”
“你看不見,怎知這周圍有柳樹?”
“我聽得見風聲,水聲,傍山依水之地,必有竹柳環繞。”
花姚這麼說了,江景之也冇再為難這小太監,兩三句話將人打發走了,屋子裡隻剩下花姚,江景之,和花姚那八歲的小徒弟。
屋內飄蕩著氤氳茶香。
花姚一襲白衣端坐在窗前,即使垂下的白紗讓人看不清他的相貌,身上的這份溫文爾雅的氣度也能讓人被他迷得七葷八素。
江景之一向輕佻,在花姚麵前也不由得端正身形,將語未語的風流話被他壓回到肚子裡。
“真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接這樁苦差事,若是為了那萬兩黃金,小爺我也能給你啊。莫非你是想封官加爵,在廟堂上分一杯羹?”
“江少爺說笑了。草民隻懂些醫術,旁的事,草民做不來,也無意去做。現在天色已晚,草民要歇息了,江少爺還請早些離開吧。”
“小七,送客。”
花姚的小徒弟叫小七。
江景之扒著門框最後叮囑一句:“這翠竹軒夾在太醫院和後宮之間,往東北走,是姐姐的鳳儀宮,往西北走,是皇貴妃的青鸞宮,再往北是一眾嬪妃的住所。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若是有不長眼的敢找茬,就報小爺我的名號。”
江景之走後,花姚一個人在庭院裡立了許久。
稀稀疏疏的月光撒滿墨發,積了一世的寂寞。
左儀鳳,右青鸞,皇帝倒是豔福不淺。
“小七,將為師的琴取來。”
*
“呃……”
睡夢中的人出了一身冷汗,驟然驚醒。
月入中天,臣子口中殘暴不堪的帝王伏首案前,一雙鳳眸比夜色還要深沉。
竟在批奏摺時睡著了。
帝王本是俊美無濤,可偏生了半頭白髮,讓他看起來有著超出這個年紀的成熟與穩重。
人人都道少年好,華髮枯榮幾時聞。
“幾時了?”
“回主上,子時。”
...子時。
赫連辰用力按壓眉心,抬手間,露出了覆蓋住他大半個肩膀的紋身。
看形狀,應該是條墨綠色的蟒蛇。
“主上,您又做噩夢了?”
“尋常事,早就習慣了。”
這六年裡,他一直在做著同一場夢,夢著同一個人。
一個看不清長相的人。
那人一襲紅衣,身上掛滿銀鏈,風一吹,鈴鐺就輕輕的響。
像一場被他遺落的夢。
若是單說那場夢,遠稱不上一個噩字。
倒是他醒來後,那模糊的場景總是時不時浮現在眼前,令他心神波動,舍之不能,纔是真真的噩夢。
“孤出去走走,不必跟著。”
孤獨的帝王,最喜歡一個人行在夜色裡,看蒼蒼天地,邈邈山河,身邊無一人相伴,唯有寂寞永存。
行至煙柳籠罩之地,耳邊飄蕩起一縷微弱的琴音。
與在宮裡時常聽伶人彈奏的的俗樂截然不同,那琴音悠揚清靈,彙聚了全天下的靈秀,似高山流水般經久不息,歲月枯榮鬥轉星移之理儘藏其中。
什麼樣的人,能彈奏出如此天籟的琴音?
赫連辰靠在樹邊,目光中帶了些打量的意味。
往上是遠山,往下是清水,白衣仙人孤坐在山水間撫琴,彷彿天上掉下的一朵雲,不染分毫塵埃。
那白衣仙人頭上戴著鬥笠,垂下的白紗讓人無法窺視他的麵容,身邊的竹杖讓赫連辰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原來是民間久負盛名的素手醫仙。
一曲終畢,餘音繚繞。
素手醫仙持杖探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一個走路都費勁的瞎子,不好好坐著,還想去哪裡?
看那方向,似是朝他這裡來了。
走到半路,醫仙咳了幾聲,赫連辰這才察覺,這醫仙自己,竟也是個十足的病秧子。
“嗒,嗒……”
翠竹軒的路崎嶇不平,花姚走著費勁,卻還是摸索著走到赫連辰跟前。
“這兒可是有人?”
無人迴應他,花姚試探性的向前伸出手,指尖觸碰到溫熱有起伏的胸膛。
花姚觸電似的收回手。
還真是有人。
雙目失明後,他對氣味和聲音格外敏感,方纔彈琴時就察覺到空中多了一縷龍涎香。
“怎得不說話?你聽我彈了一曲,感覺如何?”
“比宮中伶人彈得好聽。”
聽那聲音低沉富有磁性,似千年不化的寒冰,估摸著他的年齡大概在三十歲左右。
隻是那似誇非誇的話,讓人啼笑皆非。
“在一旁偷聽也就罷了,還將我與旁人相比,下一秒是不是就該賞我銀子了?”
“不知你姓甚名誰?是什麼人?”
夜裡風涼,花姚咳嗽的更頻繁了,被風吹起的白紗輕掃過他的臉,勾的人心有些癢癢。
本就睡不著,如今更是睡意全無。
赫連辰靠著樹乾,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與人交談的**。
“不妨猜猜看。”
偷聽人彈琴的事先
放一邊,態度還如此冷漠傲慢,可真是個冇禮貌的傢夥。
“你讓我猜我就猜,我猜對了有什麼好處?”
“猜對了,就許你一個承諾。”
“這可是你說的,被我猜中了可彆耍賴。”
“我從不誆人。”
白紗下,花姚勾起唇角,“你身上有龍涎香的味道,這種香料極其珍貴,非天潢貴胄不能用,所以你必定經常出入皇宮。這翠竹軒除了除了太醫院和後宮,就離天子所住的乾清宮最近,所以你是當朝天子——”
“——身邊的侍衛。”
赫連辰:“……”
這雖是他第一次與醫仙相見,在之前卻也聽過不少有關醫仙的傳聞。眾人都說素手醫仙為人溫文爾雅,不喜言談,如今一見,真是令人大跌眼眶。
溫文爾雅有跡可循,不喜言談他是半點看不出來,分明能言善辯得很。
“我猜的可對?”
“醫仙聰慧無雙,在下歎服。”
花姚勾起一縷黑髮把玩,“來翠竹軒的路上,我嗅到了玉蘭的花香,眼下正是玉蘭花盛開的時節,我要你為我采一捧玉蘭。”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赫連辰重新看了花姚一眼。
他弱不勝衣,背脊挺得筆直。
何需摘什麼玉蘭,他本身,就是一朵盛開的玉蘭。
“明夜子時,在這裡等我。”
-生“啪”的一拍竹板。當朝天子的皇位是搶來的,這樁子事,在當時不僅不是秘辛,反而是人們茶前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畢竟人家不是什麼半路殺出來的無名小卒,而是正兒八經的嫡長子,做了整整二十三年的儲君。至於好端端的太子為什麼會被廢,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師父,皇帝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個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將官場上的那些老狐狸整治得服服帖帖的人。”門外傳來一道爽朗的少年音。一進茶館,江景之就鎖定住窗邊的那...